越九霄靠在監獄的大門外曬太陽，姜綺羅的家務事他不太好旁聽。看到她出來時臉色蒼白，猜測道：“吵架了？”

但是很奇怪，他一直留神聽著牢裏的動靜，卻並沒有聽到憤怒的聲音。

姜綺羅無力地揮揮手：“沒有吵架。”卻比吵架更讓她心煩意燥。“無論如何，先去向府尹道個謝是正經。哥哥和姜老爺在一間牢中，本不合規矩，想必是他特意關照。”

她猜得不錯，這的確是趙懷遠的關照。其實他本想讓姜老爺在牢外住下，由衙門看守，不過這個案子皇宮裏傳下話要嚴查，他微弱的職權不許他通融。

頂著被皇後賜婚給他的尷尬，姜綺羅來到正廳。府尹大人正在讀卷宗，他看姜綺羅和越九霄同來，目光很沈重，但是很平靜，皇宮裏的小風波被皇後按下去了，什麽風聲也沒有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趙懷遠，完全不知情。

趙懷遠聽了姜綺羅的致謝之辭，面無表情，一如既往地說是職責所在：“不必言謝，令尊年長，本就可以酌情減刑，何況現在還未最終定罪。”

姜綺羅只能露出個蒼白的微笑，她想起姜大器曾讓她來向趙府尹求情，不過看起來趙府尹能做的也不多。

越九霄覺得道謝的話說一兩句足夠了，於是催著姜綺羅快走，不過他們沒能及時走掉，因為一支浩浩蕩蕩的明黃色隊伍停在了順天府門前。

“順天府衙趙懷遠，接旨——”

一位穿著禮部官府的人走進了府衙大門，在正廳門口高舉起一份燦爛的明黃色布帛。

既然在場，就需要陪同領旨，總不能皇帝陛下的使者一到，姜綺羅和越九霄就跑掉了。

趙懷遠微露訝色，歷來有聖意降臨之前都會先有風聲，而今天的聖旨來得很突然。不過他並不緊張，他沒有做虧心事，衙門口的儀仗又如此恢弘浩大，想來不會是一道降罪的旨意。

但是聖旨讀完，他更希望這是一份降罪的旨意。

“皇後娘娘……要為微臣賜婚？”趙懷遠說著，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姜綺羅。她的目光很困惑，臉色有幾分蒼白。

禮部的官員笑得很燦爛：“可不是嘛！這是娘娘降下的天大的恩典，趙府尹還不道謝？”

趙懷遠處於巨大的震驚之中，他看著那份捧到面前的黃布帛，卻拒絕伸出手。“皇後娘娘命我娶誰？”

他希望他剛剛聽錯了，他希望這一次禮部的人開口會說姜綺羅的名字。可惜不是，皇後要他娶的是柳枝。

他對這位姑娘是有印象的，但印象多來自於她是姜綺羅的侍女這一層關系，所以他同情柳枝，也願意照顧柳枝，但是這一切也許讓柳枝誤會了什麽，居然對他產生了情愫。

所以他非常決絕，甚至有幾分無禮地回絕了柳枝的感情，他覺得快刀斬亂麻是正確的，長痛不如短痛也是正確的，所以他寧願不近人情，也要斷絕柳枝對他的想法。當然，不可否認，他回絕柳枝的那一天心情非常不佳，因為姜綺羅的緣故。

但不管怎麽說，他覺得事情解決了，不算完滿，但是過去了。

不曾想，事情還是來了，而且是以皇後娘娘懿旨的姿態居高臨下地強加於他，他無法反抗，無法轉圜，只能握住了手，絕不伸出。

禮官看著他血色全失的臉，笑意頓失，冷聲問：“你不願意？”

“微臣……”趙懷遠的臉越來越蒼白，他知道自己必須選擇，但是現在他只能拖延。

姜綺羅跪在他的身後，大聲問道：“皇後娘娘為什麽忽然要把柳枝嫁給府尹？這……”

這與她是否有什麽關系？

她忽然想起在商鋪，看到柳枝似笑非笑的表情，忽然明白這一切的背後是太子妃在推動。

皇後把她的命運當做可以擺布的玩具，太子妃把趙懷遠的命運當成棋子。姜綺羅不知道太子妃是怎麽想的，但是她看得出趙懷遠不願意。

“府尹，不願意，就拒絕！”她在趙懷遠的背後堅定地說道。

禮官暴喝：“大膽刁民！你是何人？竟然要教唆趙府尹抗旨！”

“抗旨？抗旨又如何？難道皇後娘娘要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服從？”姜綺羅覺得其餘的事屈就一二都還罷了，唯有婚姻一事決不能違心，這是她從小受的教育，就算落到這個世界也不會被改變。

她不許別人擺布她的婚姻大事，所以要抗皇後的旨。她也見不得別人的婚姻被擺布，所以她覺得趙府尹也該抗旨。

然而越九霄的聲音從一旁冷冷傳來：“他不娶柳枝，難道娶你？”

一句話，讓姜綺羅明白了許多事，其中包括，她是怎麽擺脫皇後的軟禁的。

離開皇宮後，她第一個念頭是去看看姜家，其餘的什麽也沒有想。姜家的事占據她的腦海，直到現在，她終於回過頭來看清了事情的原委。

皇後放她走，因為趙府尹不會娶她了，趙府尹要娶別人了。

背後的推手，是皇後，是太子妃，還有一個，是越九霄。

姜綺羅的臉色變得和趙懷遠一樣，他們沈浸在各自的震驚之中。

趙懷遠比姜綺羅更早地平靜下來，他望著越九霄：“你的話是什麽意思？”問得很平靜，又很有深意，像是兩位年輕臣子談論朝政，話語平和，但是暗藏機鋒。

禮官已經不耐煩了：“聖旨之前，豈能竊竊私語！”

但是趙懷遠不理會他，越九霄更不在乎他。越九霄道：“我只有簡單的一句話，你不接旨，皇後不會放過綺羅。”

趙懷遠的目光移向姜綺羅，看到她眼眶發紅，蒼白的嘴唇已快被牙齒咬破。他慢慢伸出手，按住了姜綺羅的下唇：“不要苦惱。”

姜綺羅身子微微地向後傾了些許，避過了他的手指，但是她伸出手，握住了府尹的：“趙大人，不要接旨，我們都不接旨，皇後娘娘終究要放棄！”

趙懷遠慘然一笑，看著姜綺羅的眼神多了一些驚訝和——寵愛。他是喜歡姜綺羅的，但是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，此刻這樣看她，因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吧。

“原來你這麽天真？可惜世事沒有這麽簡單。”趙懷遠說完，修長的手指伸向了聖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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